孔德成先生抗战日记节选：“居今之世，为国者，只有自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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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今天是农历正月初四，是孔德成先生诞辰一百零五周年纪念日。孔德成先生一生除治学外，身处中华百年变局的时代洪流之中，亦关心时政。且以衍圣公和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之身份，亲身经历诸多重要历史事件。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当年在抗日战争期间，孔德成先生自流寓重庆开始记日记，始于1938年农历8月14日，止于1942年8月18日。日记中不仅记录了个人读书生活，也记录了重要历史政治事件，以及个人身处其中之感受与思想，是一份珍贵的历史史料。至圣孔子基金会微信号自今日起转载《孔德成日记》之节选篇章，以飨读者。本文编选自孔德成先生的学生叶国良教授整理、中华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协会编、（台湾）艺术家出版社2018年出版的《孔德成先生日记》。我们在先生诞辰之日刊出此文，以表达对先生无限缅怀之意。

孔德成先生

［實事求是齋］［孔德成印］［鐵山園主人］

在重慶日記開始

凡國內外重要事亦附記

二十七年戊寅八月十四日晴

余於抵重慶後，因人事傍午，未惶作日記。自前日由樓下移居樓上，掃除書房一楹，明窗淨几，讀書寫字頗適，但因昨移屋，夜眠過晚，今日身體微覺疲倦。早九時半始起，天氣清朗，午飯後亦未學英語（自到○後每日學英語一小時，由中央銀行李稽核教授），乘車至中央銀行小坐，旋即返寓，看《綱鑑》數葉。〈南京晚報〉：敵騎竄信陽東南，經我擊退。又，張群主任（現任行營主任，四川人）已飛成都為省府王主席監誓就職，以往四川之反張回川想已成過去矣。且以可表現川省對中央漸趨合作也。又，渝市人口前增至五十萬，現已疏散三萬矣。無力遷移者，並由政府補助。〈簡訊〉檻內有人提議反對妓女坐轎，應節約以助前方，妓女坐轎固屬不宜，然轎子能花幾文？此人獨不見達官貴人乘汽車每月之銷費雖多，不應以節約而禁止乎？反以坐轎為奢乎？如其言，則人人將步行矣。人人步行固無不可，一則貧民求生又少一路，且勢所不能，其留心于小者，而忽其大者，既具節約之心，而又登諸報端，籲請禁止，何不擇其大者、要者而籲請乎？此人亦可謂識之卑卑者矣。

八月十五日中秋節晴

早四時即發出警報。余同林君均起床，小坐約一小時半，即行解除。復臥。晚餐同呂老師、李君炳南、壽如、三嫂、林君共食，以應團圓之意（每日兩桌，余同林君、壽如、三嫂一桌，老師等又一桌。今日合併為一桌。）飯後憑闌望月，不禁離人之感，口占一律云：「萬里逢佳節，仰看月更明。蟾光今夜滿，客思幾人生。蜀地亦烽火，沂河猶甲兵。花間聊一醉，蟋蟀淒涼聲。」

十六日晴，晚微陰

天氣驟熱，猶如伏暑，汗流浹背，時已中秋，氣候如此，真所罕見。〈大公報〉載：法、捷亦宣布復員，國際委員會指定蘇台區界域。斯洛伐克政府成立，狄索為總理，其外交、財政仍由中央政府統一指揮，關于軍事，則由諸黨成立斯洛伐克軍隊，以本族人才為教官，以本籍言語教練指揮（按自德國占領捷克，劃為蘇台區後，嗣波蘭又想將捷國小俄羅斯省劃歸波有，其後捷國內三種民族亦要求自治，共分為三，定名為捷克斯洛伐克羅德尼三族共和國。捷將由中央集權制改為聯邦制。又〈南京晚報〉，我與敵激戰于信陽方面，敵軍一部抵廈門，圖犯我華南，又敵武官大島被任為該國駐德大使。按日本以武官充大使者，此為第一次。

十七日晴

仍熱。晚應孟毅光先生之邀往章華看劇，唱作均頗精彩，出戲院一時。有人散發國慶號外，上登為德安區我軍大勝，敵兩師團被我大部殲滅，又敵在南京亦召開國慶大會，並宣讀偽滿詔書，大呼滿州國皇帝陛下萬歲。

十八日晴

下午學英語一小時。偕同林君赴街買物。中央銀刁副理培然約同茶點。晚余約李稽核、刁副理同進晚餐。飯後應李稽核約，赴新川看影戲，名〈萬花筒〉。事實為美國兩輪爭賽赴法。晚間渝各界火炬遊行，燈光耀天，蓋慶祝南潯線大捷也。泰安、兗州相繼克復，聞之不禁令人大快，又我軍夜襲長江敵艦，並散發傳單。

十九日陰，夜微雨

今日將所作之由魯到鄂路程記寫完繕出。看《綱鑑》數葉。余自近三四日，一來應酬繁忙，看書時間減少，自今日起，已立定志願，無論如何，總須看足所訂之數目，最要有恒，切記切記。（余每日上午讀經，下午讀史，除此以外，或寫文、作詩，或看其他閒書）。我方前線戰事無大變化，桐城克復。外交，匈對捷提出要求，關于匈牙利少數民族所願，諾佛美斯多與加希爾兩鎮當于十月十一日午夜割歸匈國，又特申區域已入波蘭版圖。余以為匈、波之敢大膽提出無理要求，皆係慕尼黑會議美國縱容德國所致，英固以以殖民地為主要問題，但視德初欲併捷時，英與法少有戒備，則德國態度立時少有變更，借美法養鷹養虎，不顧信義（法與捷為軍事同盟），置盟約為無用，賣人國家，以求本身之和平，此禽獸之所不為，而今日之所謂文明大國而竟出此！故歎正道仁義之不行也久矣。居今之世，為國者，祇有自衛，萬不可依賴他人。《詩》曰：「控於大邦，誰因誰極。」其此之謂歟？

廿日陰，夜雨

早起讀《詩‧風雨》一篇，朱子以為淫犇。夫鄭、衛之詩，朱子多以淫犇目之。毛《傳》古文，故不足信，然三家既亡，不得已祇有毛《傳》猶為近古。且康成通人，博采今古，毛傳或非，鄭當正之，不應因謬傳謬，故清人論詩，不得已多取毛《傳》。宋人註經，多以臆意，此其經學之勝，上遜于漢而下遜于清也。余以為治《詩》者，當遵毛、鄭之說，不可雜以後人之臆解，同則遵毛，異則遵鄭。蓋治經者，當遵最初之說，不得已而求其次，總在秦漢之間，不可求之于魏晉以後也。《新民報》敵二千人由廣東大鵬灣登陸，按大鵬當珠江之東南，距香港不過數十里，登陸即為九龍。敵之此舉，蓋欲斷我廣九路，以絕由香港軍火之運輸。又「匈牙利張大口，捷三次被割」匈國要求共有三項（一）斯洛伐克省與小俄羅斯省均舉行公民投票（二）某某地方有斯、羅兩族四十五萬人者，均應割與匈國（三）斯摩尼克與默尼塞克亦應割與匈國。又捷克於林摩思會議，允由匈牙利軍隊先行佔領捷克潑里塞及薩托拉喬，兩匈乃於十月三日先行佔領。又〈簡聞〉內有「水」箸〈為淵毆魚〉八股一段，甚為別致。今日看書，未作文。

廿一日陰雨

看《綱鑑》數葉。晚與林君對弈兩局。《時事新報》敵由（廣東）大鵬灣窺淡水。

廿二日陰雨

竟日陰雨，足不出戶。看《綱鑑》後，又閱皮鹿門五通論（書）數葉。皮氏講經，專主今文，因今文可信處多于古文，然年代太遠，古文略近（東漢古文）。以今文之不近情理處，亦復不少，而《書》尤甚，故解《書》者，若專主今文，則多有近迷神之說，蓋漢初解經者，齊學多以神道設教之語，此亦今文之病原。成通人，故于《書》亦多采古文也。（新民報）察哈爾我軍克赤城，圍龍關。（又）捷、匈談判實破裂。

廿三日陰雨

終日未出門。看《綱鑑》數葉，至晉惠帝。恨惠帝庸愚何至此也。身為天子，上不能保其母，下不能衛其子。聽賈后之淫亂而不能治，西晉不亡，何可得乎。賈后囚太后於金鏞城，不數年而己亦死于金鏞，誰謂天公無眼乎。夜看《五經通論》數葉，與林君對弈一局，身倦，遂寢。《時事新報》信陽我退守新陣地。惠陽（廣東）東郊混戰中。晉南我克解縣。又德要求收回殖民地，捷決對德效忠（捷本法、蘇保護國，因德侵捷，法不但不能保護，並將盟約退除，捷不得不附于德）

廿四日陰夜雨

晚飯後在樓廊散步，忽見對面山背火燄柱天，半天全為紅色，烟長數里，遠者如墨龍，然近者因火光所照，猶如彩虹，時大時小，由左而右，忽然紅光閃灼，變為藍色，蓋火引虛像也。（藍色數秒即息）晚偕林君同李稽核赴國泰看戲，最後一劇南京名票楊畹農君所演之《新三娘教子》，頗具精。歸時已一時矣。（新聞）戰事我敵兩方均無大進展。

廿五日陰

連日淫雨，天氣驟寒，窗下讀書，夾衣尚單，身體頗覺疲倦，亦懶看書。午後閒臥，醒後樓窗遠眺，炊煙四起，細雨濛瀧，已近黃昏。飯後與林君對弈。因性不暢，未能竟局。閱鄧完白隸書一冊，詞云：「蒼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峽雲、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廣陵潮）武彝峰、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鄧公此書，筆墨神韻溢於言表。回憶昔先大父，式如公曾書此兩聯懸鐵山園中，人跡既往，故園何在！心動不禁潸然淚下也，日後返故鄉將先人手澤當與此冊並為裝潢，可稱二寶，遂將此語書於冊後。又閱李蓴客慈銘先生《越縵堂日記》，李先生對巽軒公推崇備至，足見先生學有所得，論人確有見地，不似後人之人云亦云也。（新聞）我敵戰事均無大變化。

廿六日陰雨

午後鼎丞師來（丁惟汾，字鼎丞，山東日照人，中央常委，長於韻學。）坐談頗久，並將〈關雎〉詩按古韻讀，所異於今者，不過十之二三耳。並言就每星期學韻學兩次。嗣陶君秉夷過訪（北平人，余表兄）。饋醬牛肉少許，尚有北平味。遂彼並擬在此開北平小吃店，余亦頗為贊成。六時半，應培然約，赴其家晚餐。歸已十時矣。閱《東塾讀書記》。東塾先生之學，主漢宋不可偏廢。然自來主是說者，多有騎牆之見。而是書獨有獨見地，考據精確，立論廣通，可謂一代通儒。十二時寢。

廿七日晴

午後同李稽核往黛吉咖啡館小坐。五時應車惠慶先生約，小坐即行。六時余在燕市酒家請客，計到王獻唐（山東圖書館長）、劉次簫、王立夫（均山東教廳職員）、陳雪南、王寔甫（均山東人），肴蔬尚佳。八時席散，本擬赴孔院長公館，因身倦不欲出門，遂看《綱鑑》數葉，就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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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垂长和至圣孔子基金会

孔垂长是孔子七十九代嫡长孙、第二任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在社会上有“当代衍圣公”之称，被海内外有儒学情怀的人士视为孔子道统在当代的精神象征。衍圣公是自宋仁宗始历朝皇帝对孔子嫡长孙的封爵，至1935年中华民国将衍圣公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其为民国政府唯一世袭的特任官。孔德成先生是第三十二世衍圣公、首任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1949年迁台，2008年10月在台北逝世，其长孙孔垂长于2009年由台湾最高领导人马英九任命为第二任“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并任“总统府国策顾问”等职务。

孔垂长每年9月28日孔子诞辰纪念日以奉祀官、主祭官身份出席台北孔庙的祭孔大典，清明节期间主祭曲阜市的尼山春季祭孔大典和孔林家祭；2011年在台湾发起设立中华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协会，2014年在大陆设立至圣孔子基金会并亲任会长，并受聘担任尼山世界儒学中心名誉理事长、孔子研究院永久荣誉院长、孔子博物馆首席名誉馆长、曲阜师范学校名誉校长、世界孔子后裔联谊总会名誉会长等荣誉职位。

至圣孔子基金会是孔垂长在大陆和儒文化圈国家开展活动的唯一平台。在孔垂长会长亲自领导下，至圣孔子基金会发挥孔子道统在海峡两岸及儒文化圈国家的影响力，依托海峡两岸礼学、教育等领域高端学术支持，活化海峡两岸物质性和非物质性孔子文化资源，建设“孔子云”儒文化线上平台暨孔德成先生云纪念馆，联合政府相关部门和儒学机构举办“孔子文化春会”，与海外儒学机构开展孔子文化交流，推广成人礼、开学礼等儒家礼乐活动。

孔垂长先生和至圣孔子基金会希望与各地各界的志同道合之士共同努力，传承优秀传统文化，促进儒家文化在当代社会的创新和应用，将孔子的仁道思想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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